第十五章 将军自古百战成-《最深的水是泪水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他们的车临近三十里铺时——这是沈大高速公路的出口,离大连只有50公里——已经见到营口市公安消防支队的战斗车呼啸前进。

    丛树印来电:“王总,火太大,我们快顶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王路之下令:“你们必须顶住,火势不能再蔓延,火情不能再扩大,我和厅长在车上,马上到达,全省的增援力量会陆续到达。”

    王路之心里清楚,丛树印和他手下的1000多名官兵已经苦战了4个小时,体能、水和泡沫都要耗尽了。他与坐镇后方的辽宁省公安消防总队政委王东海通话,命令路上所有参战车辆全速前进。

    “全速前进”这个命令对消防车辆是不能随便下的。消防车满载5吨、10吨、20吨的水,速度不能超过全速的百分之六七十,否则刹不住车,水流动的巨大惯性会造成车毁人亡。对此,王路之心里明明白白。他肩上挑着一副担子,前头是弹尽粮绝的大连官兵,如无增援,他们从火场逃出来都困难:后头是路面上200多台消防车,1000多官兵在飞驰。身为消防官兵只能这样,一旦有了火情,时时有危险,处处是刀山,只能咬着牙奔赴火海刀山。

    那一夜,有人看到沈大高速公路上全线警灯闪烁。封路了,路上全是消防车,极为壮观。

    晚上10点左右,李文喜、王路之到达火场。王路之从1992年开始从事灭火战斗的扑救指挥工作,见过3万多平方米的起火现场,见过近百具烧焦的尸体,但没见过这么大的火。大孤山半岛方圆25平方公里,起火面积达到6万多方平米,成为一座火城。在此起彼伏的爆炸中,高空有喷射的火流,地面是遍地奔涌如钢水一般的流淌火。而火的中央是一座座黝黑的巨型油罐,说不准下一分钟爆炸的是哪一个罐。现已查明,爆炸起火的是103号罐。王路之事后感叹,假如现场再爆炸或爆裂一个油罐,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消防官兵调集于此也无济于事。103号罐爆裂起火之后,没引爆引燃其他油罐及高危化学品罐,是辽宁省公安消防部队2380名官兵,加上社会力量一共4200多人殊死搏斗的结果,他们用极限之外的超能应战。

    李文喜对王路之下令:“你到达一线担任总指挥,负全责,关键问题不必受外界干扰,官兵执行你下的命令。”

    王路之向李厅长汇报了自己的作战部署:“第一条,扑灭这场火首先要关闭闸门,切断油料流动,做到釜底抽薪。第二条,对大火先控制,后歼灭,在最恰当的时机发动总攻,准备打持久战。”

    李文喜沉思少顷,说:“路之,国家请各地专家乘飞机到大连做智囊团。你要往最坏处打算,注意参战官兵的安全。”

    锦州距离大连500多公里,王路之在3个多小时的时间内,不断打电话调兵遣将,同时在心里计算车辆、战斗员和泡沫量。在做这些事的同时,他在大脑里推演着灭火方案。这个方案由模糊到清晰,形成一场博弈。第一个量值是爆裂起火的油罐的储油量为10万吨,变为流淌火。第二个量值是已燃油罐与未燃油罐的空间距离,与高危化学品罐群的距离,以及未燃罐被烤爆的理论承受时间。第三个量值是在现场堵截油火的大连1000多名官兵的承受时间,他们的水与泡沫的消耗极限。第四个量值是全省驰援部队的到达时间,兵员泡沫液的作战能力。这四个量值在王路之脑子里急速推演。还有一个因素让他想也不敢想,不敢想也得想——此刻再有油罐爆燃怎么办?高危化学品罐爆炸怎么办?官兵性命怎么办?谁也不敢保证103号罐泄漏出的冲天烈焰烤不爆其他油罐。

    人常说当官容易,此刻王路之所担任的这个总队长职务实在是万分艰难。不是他怕死,听到大连油库起火那一刻他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,难就难在决策。稍有不周,就会导致岛毁人亡,使大连市不复存在。对王路之此刻担任的历史性角色而言,个人不怕死是最低要求。王路之带领2380名消防官兵参战,除了要保国家财产,还要保官兵生命。2000多名战士都是八〇后,多是独生子,他们的安危是天大的责任。防止油罐连环爆炸殃及大连百姓也是天大的责仟。这是对王路之最高的、也是必须完成的要求。平路之成了把从山上滚落的巨石死死打住的人,不仅要打住,还要把巨石推回山上。高智的人或者叫具有大智慧的人才能把握住作战进退急缓,攻守开合的契机。比如说,全省增援部队到达火场,2000多人、300多辆车一并发起总攻,很可能输得很惨。泡沫和水打光之后,2000多人只能坐以待毙,而流淌火以及逼近高危化学品罐的火仍在四处肆虐。这是一个非常容易犯的错误,犯的时候很英勇,很豪气,很士镜,但后果不敢想象。因此,王路之深知李又喜那句话的分量:“到达一线你担仟总指挥,不要受外界干扰。”外界是谁,可能是比王路之官大的众多领导。事实证明王路之在路上酝酿的万案,在火场确定的整体原则经受住了6万平方米火场的考验,经受住了油罐火的考验,也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。这个万案现在说出来平平常常,当时却是字字千钧。这就是16个字:关阀断料,先控后灭,死守重点,筑坝垒沿。

    平路之换上灭火战斗服(他车上备有三套战斗服),步行向火场走去。远远地,已感到烈焰的温度,像针扎在脸上。脚下都是水,黑油和白泡沫夹杂在一起,淹过战斗靴的鞋面。王路之看到火光背景下战士的剪影,他们操控泡沫炮、泡沫枪和水枪死死堵截流淌火,为几十米高的油罐冷却降温。
    第(2/3)页